醉华

【武华】清明雨

●注意：华仔第一人称

●不喜勿喷

1

外边雨淅淅沥沥的，天气有点闷。

清明时节一向如此。

江南的雨总是分外温润，带着仲春的暖意，倒也让人觉着舒服。

不过我这带着顽疾的身体可真不喜欢这雨天。

我闻着清新的泥土味走在路上，身旁为我撑伞的是我的情缘武当。

我身体自受了伤之后就一直不太好，刚受伤那会还把武当吓坏了，他很后怕，但我当时也跟他说过这跟他没关系，因为那是我的抉择，就是死了，那也是我自愿的，他不必如此。

但他只是抱住我，说：“你别这样……”

那时我失去了很多，我的武功，我的剑道，我最亲爱的师父，我的师兄师姐，甚至一度失去我的门派。

我想我没什么可失去的了，我与他早已不似开始的赤诚相待，门派交恶更使我们隔阂渐深，以至于觉得武当的到来简直像是来看我的笑话的。

我让他滚，他只是抱着我默不作声。

我感到有水滴落至我的颈肩。

他流泪了吗？

我不知道……

他松开了我，眼眶明显红了。

我知道了。

他说：“我会一直在你身边……”

我充耳不闻。

这太像个笑话了。

更何况没有谁会一直陪在另一个人身边的。

那时我这样认为。

我觉得他过不久就会离开我。

但是他坚持到了现在。

距离那场灭门已经过了七年。

我失了武功七年，他陪了我七年。

2

我与他因各自的师父是好友而相识。

多年处下来也算是知己了，在那场浩劫之前我们关系很好。

一起游历江湖，一起醉酒论道，共赏一轮明月，共度几番春秋。

可是那事已经发生又能怎样，门派交恶，我师父与他师父断了来往，我跟他也不再无话不谈了。

到后来，我不理他，他亦对我冷眼相待。

我们都代表着门派，谁也不能向谁低头。

那场浩劫降临华山，我无数的亲人死去，我的家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。

我仿佛死了无数次，贼人杀害着我的亲人，我也杀着贼人，从一开始的悲愤，到后面的麻木不仁，我只知道我要杀掉更多的刺客，我才能让我更多的兄弟姐妹活下去。

到后来我被击倒，我甚至以为我就会如此死去。

但是我活了下来。

可我不知道活着的意义是什么。

我的师父，没了。我的门派，没了。

我们拼尽了一切，保不住我们的所爱。

我在我的云梦朋友那里疗伤，与其说是我在疗伤，倒不如说是云梦硬拉着我不让我死。

她很伤心也很无奈，我毕竟总是个让人担心的家伙。

我疗伤没多久，武当就来看我了。

我仿佛一个行尸走肉。

现在想来他当时是很痛苦的吧。

可我们之间有太多太多的无奈了。

又过了几天，武当的师父也来了。

他问我我师父呢。

我只冷冷看他一眼。

武当的师父是个清傲的人，飘飘欲仙，总是一副下一刻就要飞升的模样，仿佛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动了凡心。

可现在他外衫凌乱，额前也垂着几缕青丝，神色是很明显的焦急，甚至……带着几丝害怕。

他又问了我一遍。

“我师父死了。”

我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了，大概是麻木了吧。

“他死在我面前。”我补充道。

我该怎么形容他当时是怎样的呢？

一向淡漠的人突然就在面前哭了，面容狰狞，心痛得无以复加，却又死死咬着牙不愿发出声音，那大概是他的自尊。

既然如此为何当初还要表现得那么恩断义绝？

“师父！”

武当过去扶着他师父，他师父却挥开了他的手，抹去脸上的泪，对着我说：“等你病好，我们回华山。”

我嗤笑一声：“回华山？”

只有华山，是我心中永恒的痛。

我眼眶酸痛，眼前阵阵模糊：“华山没了……你知道吗？我华山没了！”

我闭了闭眼，眼泪从我脸颊流下，滴在被子上。

“你告诉我回华山？回哪里的华山？回什么时候的华山！回不去了啊……”

一切都回不去了。

武当的师父颤了颤身子，只说了句：“终有一天会回去的。”

他转过身，离开了这里，背影是一片落寞。

我扭过头，不愿看他们。

可有人把我抱入怀里，是武当。

我挣扎着，可我废了武功，气力早就不比武当，对着武当吼着。

“你滚！我不想看到你！我也不需要你的可怜，我华山弟子最不怕的就是死！”

“可我不要你死！”武当哑着嗓子。

“我们都好好的不行吗？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于事无补，可我只想让你好好活着，打我也好恨我也好，我只要你好好活着。”

他声音染上哭腔：“我不要你死……好好的……不行吗？”

他埋在我颈间，我仰头闭眼。

那时的我太过偏执，什么都听不进去。

3

过了很久很久，武当的师父又来了。

说华山门派重建了，可以回去看看。

武当放下药碗，轻轻拍着我的背，安抚着我。

“要回去吗？”武当看着我。

我看了眼武当，又垂下眼眸。

回去吗？

可回去了，华山能跟以前一样吗？

那是我人生少数迷茫的时刻。

突然一个东西闯进我的视野。

那是一根玉箫。

我师父的。

拿着玉箫的人是武当的师父。

怎么会这样呢？

师父说过，他的玉箫不随便给人，除非……

明明他们断绝往来的时候，师父的箫还在身上，怎么……

是什么时候呢？

我抚上玉箫，不可置信地笑了一下，我只觉我眼前又模糊了。

原来他们是这样的感情吗？

我看向武当的师父，等他一个解释。

“很多事很难说清楚，我有我的选择，他有他的苦衷，只是我们发现到最后，我们都改变不了什么。”

他拍了拍我的肩：“确实，一切都变了，可你师父，他还在华山上，不是吗？你曾经所有的一切，都在华山上，不是吗？回去看看吧。”

我的童年，我的家，我的傲气，我的荣光，我的苦痛，我的绝望。

我的……华山……

4

重建的华山确实不比以前了，幸存下来的师弟师妹也长大了，他们也在为华山的复兴努力着。

我觉得我像个混蛋，同为华山子弟，我却一直在自暴自弃，自甘堕落。

华山没了又怎样？那就重建。

只要华山还有人在，我华山就永世不倒。

我也开始加入重建门派的队伍里，虽然无法亲自教习新弟子的武功，不过华山在遭灭门的时候大部分典籍焚毁，因此我便与幸存的弟子一起修谱。

再后来，我们找到了师父的坟墓。

也真是多亏了回来的人，竟然将那么多的人分得清清楚楚。

我们将师父的坟移到江南。

我师父是个江南人。

在大乱之前，他一直惦记着他的老家。

可惜没能回去。

武当的师父竟然能找到师父的老家，只不过因为战乱，那里早就毁了，之后就变成一块新的地皮。

我们在那里重新建了一个房子，将师父葬在院子里。

我和武当要离开的时候，武当的师父却站在门口送别我们。

我问：“前辈，你不离开吗？”

他只是摇了摇头，说：“我已知我心之所向。”

5

外边雨淅淅沥沥的，天气有点闷。

清明时节一向如此。

江南的雨总是分外温润，带着仲春的暖意。

我和武当来到师父的房子前。

武当敲了敲门，就推开门跨进去。

院子里，武当的师父自己一个人下棋，见我们来了，也就停下了手中的动作。

我们跟他聊了很久。

“我大限将至。”武当的师父突然道。

“师父？”

他看向院子里那座坟：“我只想与他一起。”

我们也没说什么，只是去厨房做一些食物，一些自己吃，一些来祭拜师父。

等我们备好食物，去院子要叫武当的师父来吃饭时，却发现，武当的师父没了生气。

他就躺在藤椅上，表情安详，仿佛睡着一样。

我们把他和师父合葬了。

那是他的心愿。

至于师父……

那根玉箫早已表明了他的心意。

武当的师父不怕死，因为那是他心之所向。

死曾经对我而言，是不详且可怖的字眼，后来，死对我来说不再可怕，见证了太多的死亡，失去了重要的东西，发现，有时候，死才是解脱。

现在，我又重拾起对死亡的害怕。

因为，我有着爱着的人。

“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吧。”我这么说。

武当有些惊讶地看向我。

“华山的事务都差不多了，再说，我也不适合在华山了，不是你说的吗？华山太冷了。”

“可是江南多雨，也不适合。”

“这里有师父。”和你。

后面两个字我没说出口。

武当哑然，半晌，才道：“好吧……那你小心着写，注意着些天气，别着凉，也别淋到雨。”

我笑着点点头。

他叹了口气，也不知他怎的，突然就说了句：“我喜欢你。”

我张了张口，大脑一片空白，反应过来后，总觉得要说些什么。

“我……”

可他却抱住我，打断了我的话。

“你不用回答。就像你说过的那样，我不需要你可怜我，我不可怜你，我只是想这样一直陪着你，我愿意，同样，我也不希望你是因为可怜我而回应我，我不想要这样。”

真是个傻子。

真不喜欢你，早就把你赶走了。

真不喜欢你，就不会给你酿寒潭香。

真不喜欢你，你剑匣里的十把精刃就不会是我亲手铸的了。

真不喜欢你……就不会等你那么多年……

我回抱住他。

师父，我很好 。

因为有个人，他一直爱着我。

我想有一天，他也会明白，我也爱着他。